山里的土豆

  我是一颗土豆，一颗在山里的土豆。我本已经被人挖出来，送到了城市，去到了厨房，结果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山里。
  7月15日，大雨。我习惯记住每一天的天气，尤其喜欢雨天，妈妈常说只有多喝水，才能长得又大又圆，才能有机会上到餐桌。我问妈妈餐桌是什么？妈妈说那是一块漂亮的石头，会有人围在它的四周，而我们躺在石头的中间，成为被人瞩目的一道菜。
  我问妈妈，我们土豆就是用来做菜的吗？妈妈说是呀，成为一道佳肴，再被人吃掉就是我们作为土豆最高的荣耀。我又问妈妈，人吃土豆，那什么吃人呢？妈妈说没有吃人的呀！只有土豆才有这样的荣誉。可是隔壁的萝卜爷爷却不是这么说的，他说当然有吃人的，但人不像我们，被吃也不用剥皮，而且被吃得很慢，直到最后了才发觉自己已经被吃得只剩一撮灰了。
  但我不懂，我只是一颗土豆。
  可我不想被吃，我不觉得土豆生来就是被吃的，我也不想吃别人，我只想发芽，长出一朵花来。
  妈妈跟我说不行。土豆的大忌就是发芽，一颗土豆如果发了芽那就废了，成了最劣质的土豆，上不了餐桌，成不了食物。我问妈妈为什么，可是她也不知道，只是说所有土豆都是这样的。
我也不懂，明明我只是想开出一朵花来。
  7月15日，大雨。我被人拔了起来，同时被拔起的还有妈妈。戴着草帽的人们夸奖着妈妈，说她又大又圆，一看就是颗好土豆，一定能卖个好价钱，只要有了钱，就能吃点肉了。我不知道钱是什么，我只是颗土豆，我有点害怕，我还什么都不懂，我还不想被吃。妈妈很开心，她说自己终于能被吃了。
  我听人说，妈妈被人削了皮，切成花，摆在了盘子里，一直等着有人吃她，可是人们只吃了盘子里的肉，他们说妈妈是摆盘，不用吃。最后，妈妈被倒进了桶里。可是桶里也有肉。
  我没能进到餐桌。他们说我有点脏，长得也不够圆润，不能登上城里人的餐桌，于是把我分到另一个筐里，成了另一家餐馆的土豆，其实那两家餐馆就只隔了一条街，但他们总说着档次格调之类的话。我在另一家餐馆里也没被受重用，就只是在筐子里待着，或许那里的人不喜欢吃土豆，如果真是这样里好了，但我也不想成为摆盘。
  7月17日，我不知道外面的天气，我在筐里待了好久，我感觉到我自己在发芽了。我很高兴，这么久还没来吃我，那就让我发芽开花吧，然后让所有人看看，土豆的花有多么的美。
  7月19日，晴，我又被送回了山里，我不知道为什么，只是那天听见厨子和墩子吵起来了。厨子说要把我扔了，因为我已经发芽了。墩子说没事，主厨却死活不答应，硬是把我扔到了另一个筐里。然后我就被送回了山里。我听说那主厨被开除了，原因是浪费了一颗发芽的土豆。
  我不懂，我只是一颗土豆。但我已经发芽了，马上就要开花了。妈妈肯定错了，土豆不是生来就要被人吃的，我会开出花来。
  我被送到一所学校，那所学校很小，只和第一家餐馆的厨房一样大。我被人塞进了另一个筐里，那个人捏着我说，这土豆都已经发芽了，居然还给我们送过来。有另一个人说，有就不错了，把芽摘了吧。我心里一惊，我的芽，我好不容易长出的芽，已经快要开花的芽。“没事，先放着吧。”那人说。太好了，我还能开花。
  “可是土豆是长不出花的。”旁边的冬瓜突然跟我说。
  长不出花？为什么长不出花？真的吗？我不懂，我只是颗土豆。但冬瓜说他不会撒谎。
  7月20日，我被压在筐子的下面，我感觉我好像要坏了。土豆是长不出花的……那我为什么还要发芽？我既长不出花来，还成了最劣质的土豆。难道就是因为土豆发芽却长不出花来才最劣质吗。难道土豆注定是土豆，只能被人吃吗。我的肚子好像要黑了。
  7月21日，我被削了皮，切成了条，和一堆其他土豆进了大锅，经过一顿翻炒，装进了大盆里。一群小小的人围着我们，看着我们，他们说他们最喜欢吃土豆了，我想那你们就吃吧，土豆注定是会被人吃的。可是，我又想，这些小小的人喜欢吃肉吗？
  我还没想完，被人一口吃进了肚子。